满楼轻声呢喃，眼神充满了迷茫。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善恩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世上一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可能回到家关上门以后，他们就会变成父母的好孩子，妻子或者丈夫的恩爱伴侣，孩子们敬爱的父母。
他们对家人的好，和对陌生人的恶，往往会形成强烈的对比。
随着骷髅大妖身死，她体内的三十六颗佛骨舍利滚落在地。
老主持抱着一堆飞灰，愣愣的盯着这些舍利。
其实从最开始只需要他一人的舍利就能满足大妖修行所需。
不过她不愿意罢了。
也就是这番不情愿，让老主持生出大妖就是妻子的错觉。
魔念心头起，再说什么都晚了。
“老衲的罪孽只有前往阿鼻地狱才能赎清，贪嗔痴皆在一念之间，希望诸位施主切勿像我一样堕入魔道，阿弥陀佛。”
说完这话，老和尚头颅垂下，顿时没有了气息。
“爹！”
少女发出尖叫，一下扑在老和尚的身上，哭的背过气。
说到底，最可怜的还是她，老和尚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死带走所有孽障，给女儿一个清清白白活下去的机会。
陆小凤捡起三十六颗佛骨舍利，准备往兜里揣，被眼疾手快的离歌笑拦下。
“你这跟司空摘星学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是你的吗？你就收下了？”
离歌笑没好气的夺过佛骨舍利。
“别跟我提那个混蛋，我和他一起被抓，结果只有他跑了，一点义气都没有！”
陆小凤咬牙切齿，发誓自己下次见到司空摘星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我觉得他应该是去搬救兵了，但出去之后找不到回极乐楼的路，那里被天然的幻阵掩盖踪迹，只去过一次的人肯定找不到。”
满楼在一旁解释道。
“或许吧……”
陆小凤点点头，并未多言，他也希望是这样。
离歌笑将佛骨舍利尽数交给楚阳，低声问道：“公子，老和尚的舍利怎么处理？”
楚阳摇了摇头，“留给这位姑娘吧，她应该想把她爹娘葬在一起。”
少女闻言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说道：“多谢公子仁义。”
满楼循着声音走到少女面前，轻声道：“我来帮你吧，只是不知道该称呼你钱姑娘还是……”
少女回答道：“父亲并未给我取名，只是钱叔叔平常叫我霞儿，而我本姓岳，我父真名叫岳青，是鲁班神斧门传人。”
“霞儿姑娘……”满楼点了点头，伸手将岳晴扶了起来，随即用脚踢了踢陆小凤。
“知道了！”陆小凤瞪了他一眼，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是盲人，根本看不见，于是一边生闷气，一边把老和尚的遗体扛起来。
“这堆灰……额，不是，你娘的遗体是不是得找什么东西装起来。”
陆小凤有点犯难。
“诸位稍候。”霞儿默默走出大殿，前往后院禅房，没过多久就拿来一个骨灰坛。
“这是我父亲为自己准备的，他本想焚了自己，把舍利给我娘，希望她能走上正道，但又舍不得我，一辈子过得煎熬……”
霞儿一边流泪，一边俯下身准备将地上的灰烬装进骨灰坛里，就在此时，大殿内突然卷起一阵风，裹着这些灰烬尽数没入坛中。
霞儿一脸感激的朝楚阳点点头。
“咦？”陆小凤震惊的望向楚阳，好奇道：“这御风之术是道门的手段，你从哪里学来的？”
楚阳淡淡道：“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
“哎呀闭嘴！说的我脑瓜疼。”
陆小凤连忙扛着尸体跑出大殿，霞儿抱着骨灰和满楼一起跟了上去。
半晌后。
众人来到一处槐树下。
这是安葬霞儿母亲的地方，现在要把她的父亲也葬在这里，不过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把树砍了。
槐树聚集阴气，有了通灵的迹象，假以时日，怕是老和尚也会妖变。
具有一定道行的僧侣道士产生尸变，那可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即便不成妖，大概率也会是旱魃这样的凶物。
趁着旺财给老和尚遗体刨坑，离歌笑抽出绣春刀砍断了槐树。
槐树到底的刹那，一股强烈的阴风袭来，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耳边阴风呼啸的声音，像是痛哭。
“万物有灵，我们这般抹杀它的灵性，何曾不是在杀人……”
满楼摇头叹息。
楚阳说道：“若没有这番事端，让它就这样在寺外长大也无所谓，但眼下既然出了祸害，那它便活不得。”
满楼似乎不同意楚阳的观点，反驳道：“岳夫人遗骨通灵成妖，并非这棵槐树的过错，只是意外而已，人与妖共活于天地间，双方都没有权力剥夺对方的生存空间。”
楚阳的神色逐渐变得漠然起来，“你的想法或许是对的，但如今人族式微，稍不留意便有倾覆之危，做事行事只能以人为本！”
“要是哪日群妖在人间再无立锥之地，我或许考虑将我为数不多的善意给它们。”
“在此之前，大妖也好，妖魔也罢，我只会见一个杀一个。”
正在刨坑的旺财狠狠打了个激灵，动作霎时间变得迅猛许多，都快给老和尚挖出两室一厅的墓室了。
满楼听了楚阳杀气四溢的话，半天想不出话来反驳，因为对方说的是人族大义，而且说的根本没错。
若没有妖魔之乱，人妖之间的大战势在必行，直到一方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才会结束。
如此背景之下，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不会和妖族共情。
“是我失言了。”
满楼重重的叹了口气。
气氛因为两人的争吵而变得十分压抑。
两边都是朋友，夹在中间为难的陆小凤眼睛一转，打了个哈哈说道：“楚大少爷，以前在青楼喝酒的时候，不曾见你如此忧国忧民，怎么现在跟换了个人似的。”
“就算你真是王爷，你也不是皇帝啊，这天下苍生跟你有多大关系？天塌下来还有皇帝顶着呢！”
“难道你还想造反不成……”
陆小凤说完哈哈大笑，可是笑了半天也没人附和他。
他尴尬的停了下来，发现离歌笑用非常诡异的表情盯着自己。
陆小凤干咽了一下口水。
他娘的。
不会真让老子说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