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随不愿坐在台阶上，站在能眺望远方的山巅，思索了好一阵，才试探道：“小檀，府君是不是出事了？”
这一刻，赵檀因语言不通而产生的有苦难言得以排解。
它对着端木随又蹭又舔，两眼也是泪汪汪的，就差落下几滴珍珠大的眼泪。
“果然是这样。”端木随面色一沉，先前的怀疑是正确的，府君就是不对劲，可自己经他一提问就被轻易糊弄过去。
他眉头紧皱着，快速回想府君的种种命令，试图想出府君放任董睿安的计划和监禁董睿安的目的。
再说此时的侯涅生，他感觉自己在变得虚弱，而且越变越快。
许明渊在变回祂，属于祂的力量在他们体内拉拽，试图全部挤入一个祂的体内。
世间少有事物不喜欢圆满，祂的力量也一样。
侯涅生没有抵抗，让这股力量缓慢从自己体内抽离。
现在，只差他归还属于旧祂的灵魂，让旧祂重归完整，变回最初的灵。
“烂木头，我没时间陪你耗了。”侯涅生站起来，眼眸变成纯金色的尖锐兽瞳，眼底是浓雾也无法遮盖的杀意，泛着森然的寒光，“既然你不出来，那我只能自己把你挖了。”
几道金雷自天际穿过浓雾打在树冠上，大量枝叶被瞬间打成焦炭，化作黑色粉末散在浓雾中，余下的枝叶也烧起熊熊金火，火势来的凶猛迅速，转瞬间又有大量树叶被灼烧成粉末。
其实侯涅生来时，纳兰濯就醒了，藏在巨树的内部，听侯涅生自言自语说了好几天。
他可以让巨树瞬间愈合，继而持续抵御雷火，可若是那样，以侯涅生的感知，能瞬间发现他的位置。
那人铁了心要自己死，死前还铁了心要除掉这世间最后的一位半神。
不说纳兰濯现在只剩零星半点的魂儿，哪怕是全盛时期，疯起来的龙诀也不是他能抗衡，这股疯劲可不是成了侯涅生就消失的。
纳兰濯极其在乎自己外形，现在迫于无奈，只能放任侯涅生大肆破坏他的树型。
良久，他感受到树冠已经完全烧毁，大火正从躯干往下快速蔓延，当即展开折扇轻轻扇着，“祂啊，你最好快点来，我的树身再大也经不起他这么烧。”
被纳兰濯念叨的祂还在山顶藏书阁的顶楼，刚刚接受完全部的记忆，包括善面情感留在侯涅生身边的那部分。
他的眼眸呈现鲜红的血色，长舒一口气，试图将堵在心间无尽的怒气排除些许。
可惜，一点用没有。
“侯涅生，有你这么听主人话的吗？”
“你可真是，阳奉阴违届的顶级大楷模啊。”
他这话几乎是从牙关里咬出来的。
霎时间，房间轻微震动着，是侯涅生留下的半边心脏在起反应。
那半边心脏是顶替灵魂用的，感受到许明渊接近完整的灵魂也跟着想回归。
“给我安静点。”许明渊抬手一挥，伪装成房间墙壁的半颗心脏重新凝集在他手上，看似温暖的房间露出狰狞血腥的本来面目。
许明渊环视一圈，又瞥了眼只想往自己身体里钻的半颗心脏，威胁道：“我现在要带你回到你真正该待的地方，你听到没有，不想被丢下就给我老实点。”
半颗心脏听话地不敢再动，跳动速度也慢了不少。
许明渊捧着心脏走几步，突然反应过来这样出去着实骇人，眸中划过一抹鲜亮的血色，满屋的血字也跟着亮起，借用拟态将这半颗心脏化作一条很小的黑龙。
拟态与他曾经留在侯涅生身上的禁令相冲，侯涅生即使有拟态这能力，也无法对自己使用，可只有半颗心脏的话还是能用的。
属于侯涅生的半颗心脏对自己的新形象接受良好，而且好的过了头，欢喜地缠在许明渊手腕上，蹭来蹭去，还伸出舌头舔了几下。
“老实点，别乱动。”许明渊抬起手腕，对上小黑龙亮晶晶的金色眸子，命令道：“听着，等待会找到侯涅生，找到机会就往他心口钻，听到没有？”
小黑龙点点头，又摇摇头，像是在纠结什么。
“这有什么可纠结的？!”许明渊眉头一皱，血色的眸子盯着它像风暴袭来，“我再问一遍，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你那不听话的主人？”
小黑龙一秒钟都没犹豫，拼命地点着头，然后缠在许明渊的手腕上，一动不动地装手链。
许明渊策反完小黑龙，一刻不敢耽误，快步走出密室。
在他想起过往，变回祂的那刻，所有的疑问也都迎刃而解。
从古方镇的初遇，不对，重逢开始，侯涅生就大致猜到了苏祈和董睿安的计划，之后的各种偶遇也是他刻意为之。
他不放心自己的安全是真，可真正目的却不在此，他要把伤亡降到最低并确保董睿安的计划顺利进行。
他要董睿安成功破坏现有的社会秩序，再通过【泯灭】凝练董睿安的罪业和灵魂，以此顶替董睿安的罪行，让身上誓约发作。
若世间只有侯涅生一个新祂，誓约只有起到制约的作用，可现在旧祂回归，誓约真能彻底杀死他。
许明渊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还在逐步增强，侯涅生那家伙居然任由力量被抽离。
那家伙.....他在心底骂道，他是真嫌自己死的速度不够快吗？！
至于董睿安，官方说是还在外逃亡，但肯定已经落到侯涅生手上，而能帮他瞒天过海做到这事的人.....
山顶藏书阁的大门缓缓打开，许明渊刚走出来，看到端木随和赵檀就站在不远处。
端木随循声看去，没想到许明渊会从禁地的山顶藏书阁出来，“许明渊，你怎么.....”
“端木随。”许明渊打断他，冷声问：“告诉我，董睿安在哪。”
他的语气染着怒意，端木随感觉不对劲，下意识否定，“不清楚，尚在逃亡中，估计还要.....”
“端木随！”许明渊再次打断他，滔天的怒意让晴朗无云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雷声轰鸣，“你主子是侯涅生，但他主人是我，所以告诉我，董睿安在哪。”
这一刻，端木随在许明渊身上感受到远比侯涅生更加恐怖的压迫感，天地都在叫他臣服，叫他跪下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端木随禁不住跪下来，咳出一口血，低着头，以一种臣服的姿态道：“平燕南区，天安府庄园，主楼地下室。”
“知道了。”许明渊转身回山顶藏书阁，他没有瞬移异能，只有在顶层密室内才能使用。
他不是真想伤端木随，转身时，顺手将压迫感散去，天空重新放晴，端木随的内伤也快速痊愈。
不待走回密室，端木随略显虚弱的声音后方传来，“许明渊，现在去可能来不及了，哥几天前告诉我，府君去找董睿安了，还让他将放在地下室的守卫撤走......”
会将守卫撤走意味着侯涅生要么会带走董睿安，要么会直接杀死董睿安。
许明渊低低一笑，“放心，我知道他会去哪里。”
端木随看着他的背影，那模样竟与府君的重叠起来，青年人的皮囊下那灵魂似乎变得与府君同样久远。
“如果.....”端木随用很轻的声音问，“如果你没来及怎么办？”
许明渊没有回头，在山顶藏书阁大门关闭的霎那，用极冷的声音道：“那就告诉允棠，这里再做冰封塔，一座真正永恒的冰封塔。”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关闭，端木随站在外面，看着这一幕，内心深处竟生出一种要永别的恐惧感。
“会没事的，对吧。”他头一次感觉心里没底，喃喃着，侧目看向赵檀，试图从它那里得到认同。
赵檀不懂端木随的思虑，低吟一声，轻轻蹭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