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豹的话并没有什么人皇与天道之间宏观深奥、晦涩难懂的大道理,只是最普通的劝言。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有力地剖开了笼罩在士卒心头的迷雾。
那些话落在这些常年征战的汉子耳中,就像老农谈论庄稼收成般直白——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割,错过了时节就要饿肚子。
简单,却字字砸在实处。
这些话听在士卒耳中简单易懂,深得这些人的认可。
有人用生满老茧的手抹了把脸,指缝里还沾着昨天遇到小股抵抗攻城时溅上的血痂;
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干瘪的粮袋,想起家乡荒芜的田地。
他们不懂什么气运之争,但知道家里老小还等着米下锅。
申公豹说的每个字,都像晒场上的谷粒,实实在在能填饱肚子。
虽然他们此时在贞玄军中效力,但军心如果涣散了,还指望谁能杀进长安呢?
队列里开始有铁甲碰撞的细响,像秋风吹过枯草的窸窣。
前排有个独眼老兵突然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望着长安方向,浑浊的瞳孔里映着三年前被征发时,官府烧毁的茅草屋。
这些细微的动静像瘟疫般在军阵中蔓延,连督战的仙将座下麒麟骏马都不安地刨起了前蹄。
人皇须得人族斩杀,诸多仙佛之所以不嫌麻烦带着这些士卒,并不是要他们上阵杀敌,而是利用这些人抵消杀孽因果。
大军中的仙佛们抚着玉如意冷笑,他们脚下踩着祥云编织的棋盘,每一朵云絮里都裹着凡人的命数。
这些泥腿子不过是会走路的香烛,等他们用血肉铺就踏灭人皇的道路,自有神仙来收取最后的功德。
就像屠夫杀猪前总要喂顿饱饭,此刻军帐里突然飘来的肉香,让不少士卒喉结滚动。
人皇他们不敢杀,普通百姓他们看不上杀,但这些人若是都活着,又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申公豹的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看到远处贞玄军中的青铜巨鼎正在冒烟,那里面煮着守城将士的晚饭。
或许明天就轮到城外这些人的血肉成为鼎中羹。仙人们要的从来不是胜负,而是足够分量的血祭。
况且,若是他们自己起头,天地法则的因果他们也无法承受。
九天之上的雷云忽然翻涌了一瞬,某位仙佛急忙掐诀稳住本命星辰。
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比凡人更清楚,要斩去天地法则独宠的人皇,需要一把利刃。
所以他们要借刀,要借无数把沾着人族鲜血的钝刀。
所以,才有了这些凡人士卒。
此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条锁链捆在地平线上。
有个少年兵突然想起离家时母亲塞给他的桃木符,此刻正在贴肉的暗袋里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