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地从床底拽出条板凳,用袖口狠狠蹭了蹭凳面,木屑簌簌落在董远方锃亮的皮鞋上。
董远方弯腰接过板凳,深蓝色西裤膝盖处立刻沾了块泥渍。
他像坐在自家沙发般自然地坐下,目光扫过墙角堆叠的泡面桶和发霉的被褥:
“老乡,你们是哪里的?怎么工地上就剩咱十几个人了?”
话音温柔得像冬日炉火,几个缩在被窝里的工人悄悄探出脑袋,睫毛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珠。
大牛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冻疮开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俺们都是临隆县牛家庄的,秋收后大家伙跟着来干活。大雪封路前,本地有人拿了工钱就先走了,就剩我们......”
他突然攥紧衣角,指节因用力泛白,
“董书记,你刚才听得到的是我们的气话,俺们不是想闹事,家里老老小小还等着这点钱过年……”
颤抖的尾音里,混着板房外呼啸的北风。
“临隆的老乡呀,我在来道口县之前,去过咱临隆渠,修的真好,巧夺天工。”
董远方双手接过牛胜利递来的粗瓷碗,他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继续说道:
“自古临隆出匠人,道口县水库建设,离不开你们的辛苦付出,干活了,得工钱,到哪里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支持你们维护自己的权益。”
寒风从板房缝隙钻进来,刮得房梁上的灯泡轻轻摇晃。
董远方双手紧握着热水碗,指节被烫得发红,却像捧着最珍贵的宝物。
暖意从掌心蔓延开来,也驱散了屋内几分寒意。
农民工们纷纷往前凑了凑,十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有人甚至忘记了擦去鼻尖的清涕。
董远方目光扫过众人龟裂的双手、单薄的衣裳,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年关将至,我也是询问信访上,了解不少工地工友反映,没领到工钱,所以才过来看看。”
这时,角落里一个皮肤黝黑的农民工突然开口:
“董书记,您一个多月前,来过这里!”
董远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呀,我一个月前来过,今天再来,看到大家的生活环境,我十分痛心,是我的工作没做好。”
他缓缓站起身,深蓝色西裤上的泥渍格外醒目,语气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大家放心,不出三天,所有人的工资足额到手里,如果给大家要不来工资,我这个县委书记也就不干了!”
板房内一片寂静,唯有屋外的风雪声呼啸。
不知是谁率先抽泣了一声,紧接着,压抑的哭声此起彼伏。
大牛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
“董书记,您……您这是给我们老百姓撑腰啊!”
滚烫的泪水砸在粗瓷碗里,与热水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