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上空弥漫着一层阴沉的黑雾。
久久不散。
江又年越往里走,眼前的一切越是惨烈。
之前帮忙春耕的大叔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院子里的石磨被炸成了碎石块。
深秋夜晚烧篝火的院子,被炸了一个大坑。
过年杀猪的草棚里,大火还在燃烧。
直到走到村头的处院子,没有硝烟,没有战火。
江又年却不敢推开那扇门了。
村子被毁了,但是一路都没有看到任何村民。
江又年希望他们是逃走了。
而不是......
寒风呼啸而过,那虚掩的木门被缓缓吹开。
刺目的红映入了江又年的眼底。
睫毛轻颤着,再也承受不住泪的重量,滴滴滚落,砸在那血泊里溅起一片血点。
破碎的呜咽嘶喊从江又年的喉间发出,看着那满院堆积如山的尸体,他再也抑制不住悲伤了。
重重地跪了下去,倒映着残破村庄的血泊浸湿了他的膝盖、双手、双眼。
村里淘气的小豆子,爱学狗叫的小水生,爱穿新衣的妞妞......爱抽旱烟的大叔,秋收最卖力的婶子......
那一张张脸,每一张他都认得。
明明几天前,他们还那么鲜活地跟他说笑。
他们一起春耕,一起秋收,一起卖西瓜,一起过年......
怎么再回来,他们就都不在了?
“谢南州,这就是你经历过的一切吗?”
江又年无法想象,谢南州被困在这样的梦魇中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该有多痛?
“呜——呜——”
飞机的轰鸣声响起,江又年循声去找,只见天边几架轰炸机在盘旋。
那敌机落下几点黑影,继而轰鸣声传来,炮火四起。
眼中滔天的恨意如同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即将来临。
江又年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起身进去。
颤抖着手伸向那一具具早已冰凉的尸体,泪水控制不住地滚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辨认每一张脸。
一具一具地将他们抱进祠堂,好好安放。
每辨认出一张脸,是悲痛,又控制不住的感到松了一口气。
不是谢南州。
直到翻开最后一具趴在地面的尸体时,江又年再也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
失声痛哭起来。
不是他,他不在这里。
“谢......谢......谢记者......”
江又年震惊地从膝盖上把头抬起来,只见那地上被他翻开的青年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死?
江又年扑过去把人抱起来,就连声音都带着颤抖,“你怎么样?”
那人江又年没见过,他不是村子里的人。
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江又年看着他胸口汩汩流血的伤口控制不住抽噎。
“你......你别说话,我给你...包扎...”
那人口中再次涌出一口鲜血,嘴唇颤抖不停,连换气都困难,还在不断地吐出字音。
“江...江...队长...去......去救......救你了......在宪......宪兵队......”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那小青年的手毫无生气地垂了下去。
江又年怔然看着那张尚且稚嫩,却已然没有生气的脸久久回不过神。
泪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小青年的脸上,混着血污缓缓流淌而下,没入他的衣领。
江又年紧紧地抱着小青年,哭得泣不成声。
他从小就知道,这是一段艰难的岁月。
牺牲和鲜血是这段岁月的底色。
从前只是看着书里的文字就心痛不已,此刻,那么真实地处在这一历史背景里。
他才真正懂了,所记载的不足历史的千万分之一。
在把小青年抱回祠堂的时候,一截布料从他的衣领处冒了出来。
江又年缓缓抽出,只见那红旗之上写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右下角印着几个小字:江城游击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