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至于迟到早退,这一点我已经向小田切部长报备过了,如果您有什么意见,或者说监察官有什么意见,都可以直接咨询部长。”菅野抿起嘴唇,对着宇野微微一笑,“那么,您对我还有什么不满吗?”
宇野忠义是真没想到菅野会以这幅姿态来面对他,如此积极、如此主动,让人看到了他的悔改之心,最后又搬出小田切压阵,这让宇野想发火也发不出来,只好将提前准备好的火气窝在了肚子里,让这股邪火灼烧自己的五脏六腑。
这种感觉是很不好受的,他恨不得现在就撕了菅野。
然而他不能,他是上司,按理说他应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菅野的,如果身为上司的他自己失控了,那就没有所谓的制高点一说了。
只见他推了推镜框:“咳,菅野,我对你的要求向来不高,你能有所改观就再好不过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情你必须要负起责任。”
“什么事?”
“我听说,这次建议搜查本部彻底调查雪下馆六楼住户的人是你。”
“结合现有的证据来看,这是最合理省事的办法,可以帮助我们快速锁定嫌疑人。”菅野就知道宇野忠义会搬出这件事情来压他,他也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但是现实是,搜查本部没有在六楼发现任何凶器,所有住户的手上都没有发现硝烟反应……这就意味着,你所提出来的建议是错误的,是不合时宜的。”
菅野耸了耸肩:“人难免会出错,参事官,这说明凶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现在媒体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就在前不久的通气会上,他们质疑我们的反应‘过激’,你明白吗?就算是死者是退休警察,就算是死者是被枪杀,我们也不应该在没有掌握确切证据的情况下申请搜查令调查整层楼的住户!他们甚至质疑我们警察滥用权利,侵犯普通市民的隐私!我们警视厅从今年年初开始就被卷入了旋涡,我们不应该再让这些媒体嗅到一些对我们不利的风向了!”
记者。
又是他妈的记者。
菅野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他有点弄不明白现在到底是警察在破案,还是记者在破案?
“恕我直言,参事官,顶在最前线调查事件的是我们刑事警察,而不是什么记者媒体,如果我们因为担心他们胡言乱语就束手束脚,无益是在给自己人增加难度。”
菅野的这种论调并不是他独有的,警视厅乃至隔壁警察厅有很多人都这么想——现如今的记者给警察造成了巨大的麻烦,这几乎都快成了警界共识,就连宇野忠义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没人喜欢和记者打交道,就连那些広报课的人也不喜欢记者,宇野会这么说,只是想借着这个借口压一压菅野信之罢了。
“那又如何?当他们写出我们‘滥用职权’的文章,放在明天早报的头版上,东京市民是相信他们还是相信我们?菅野,你好歹也是东大毕业的高材生,不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了,大部分用脚指头思考的市民当然会认为警方有问题,这些人是极易煽动的,三言两语就会被媒体牵着鼻子走,到时候即便警视厅被迫召开发布会澄清这件事情,也会有绝大部分人选择不信任,继续在网络上或者是在私下生活中恶意中伤警视厅内的警察。
警察这一行当从来都不好干。
“我能理解您的意思。”
“你真能?”
“请相信我,参事官,我能够明白您的担忧。”
“你能明白我就很满意了,”宇野忠义顿了顿,“至于相信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道您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让你赶快把那个杀人犯揪出来!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吗?那就赶快去做!别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了!给我记住你是警察!不是流氓——还有我听说你最近又和冬云派的那个朝雾峰秋有来往?你现在都已经离开组对部了,还跟这种人来往个什么劲儿!要是被记者抓拍到了,对我们警视厅的舆论来说就是一场浩劫,明白吗?”
没想到,宇野忠义竟然还知道他最近和朝雾峰秋有来往。
——不简单嘛。
菅野心想。
——看来我多少有点儿小瞧你了。
“这是必要社交,参事官,我其实也不想和朝雾扯上关系,但他毕竟在东京地下很有影响力,如果想要调查枪支来源,除了正规渠道,走黑道这条线是最方便的。和暴力团保持沟通也是我们警察的一贯思路不是吗?”
“你在教我?我当然知道!但是朝雾峰秋不是一般人,我让你给我小心一点儿!”
“当然,参事官,我会小心谨慎的。”菅野点了点头,“请问我还有什么让您感到不满意的地方吗?”
宇野忠义有些头疼,摘掉黑框眼镜,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鼻梁,他是真没想到菅野今天会以这样的态度对付他,这让他提前准备好的话术全部落空,虽然看上去像是他在威压菅野,但其实菅野丝毫没有受到过威胁,反而是他疲态尽显。
——这次谈话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宇野忠义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好的,参事官。”菅野微微地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菅野!我会盯紧你的!别给我们警察队伍抹黑!否则就等着监察官来找你麻烦吧!”
菅野的手落在会议室的门把上:“当然,参事官,我会多加注意的。”
说完,他扭开门把走了出去。
刚关上门,他就小声嘟囔了一句。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