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您有新的派单请查收。”
美团众包App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陈默猛地捏住发烫的手机。电动车歪在凤起路骑手驿站门口，蓝头盔里的头发被汗水粘成绺，小腿肚还在抽搐——这是他跑单第七天，膝盖上的旧伤在秋夜里隐隐作痛。
“新来的？”穿貂皮马甲的站长斜倚在门框上，利群烟头在暮色中明灭，下巴朝墙角纸箱jerked，“里头是华鑫证券送的模拟盘设备，注册就送50万虚拟金。”他吐出的烟圈裹着“股市有风险”的标语，“上个月老李玩这玩意儿赔红眼，把养老钱砸进场外配资，现在在派出所做笔录呢。”
陈默蹲下身组装设备，指尖划过主机侧面的SN码，涂层被刮得斑驳，露出底下“327-2023”的刻痕。屏幕亮起时，同花顺模拟盘界面流畅得反常，比他实盘用的通达信快了不止两秒——这种顺滑让他想起St天业退市前的虚假繁荣，庄家拉抬股价时的分时图也是这般毫无毛刺。
“卧槽！*St华仪（）又涨停了！”
驿站里突然炸开惊呼。六七个黄袍加身的老骑手围拢过来，手机屏幕映出连续三个5%的涨停板，封单量12万手纹丝不动。陈默瞄了眼F10，最新公告写着“控股股东所持股份将在淘宝司法拍卖”，风险提示栏用红字标着“可能被终止上市”。
模拟账户到账提示弹出：【虚拟资金到账：500,000.00元】。这个数字像把钝刀划开记忆，半年前他实盘账户还有58万，全仓押在St天业的重组梦里。手指不受控制地输入，满仓按钮按下时，他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那是2023年追涨St凯乐时的同款战栗。
“小伙子胆肥啊！”站长凑过来，后脖颈的蝎子纹身随着冷笑抖动，“这票昨天刚被证监会问询，你倒好，模拟盘玩成敢死队了？”他拍了拍陈默肩膀，力道大得让旧伤抽痛，“记住，模拟盘赚的都是数字，实盘敢这么搞，裤衩都得赔给庄家。”
三天后的深夜，陈默蹲在电动车充电桩旁，手机屏在夜雨里泛着幽光。模拟账户总资产850,327元，持仓盈利率70%，*St华仪的K线图走出教科书般的三连板：早盘缩量封板，午盘撤单1万手诱空，尾盘补封2万手——和他在《庄家操盘手册》里学的分毫不差。
“假的！全他妈假的！”他突然把手机砸向轮胎，屏幕裂痕蛛网般扩散。充电桩的蓝光中，实盘账户的32,157.43元像块烧红的炭——上周他用同样的“龙回头”战法买入江特电机，结果连吃两个跌停，止损时还被券商多扣了58元手续费。
驿站玻璃门“咣当”炸开，王瘸子拄着枣木拐杖闯进来，石膏腿上缠着的金链子叮当乱响：“姓陈的小子呢？老子的《徐翔秘籍》是不是你顺走了？”他今儿换了件印着“涨停敢死队”的黑色t恤，327的纹身从领口探出来，覆盖在褪色的万国证券logo上。
陈默下意识后退，撞翻了充电桩的雨伞架。这瘸子昨天还在地铁口卖盗版书，今儿怎么知道他在这儿？
“王哥，他在玩你说的那模拟盘。”站长皮笑肉不笑地递烟，眼神在陈默和王瘸子之间打转，“就是上次你说能‘自定义K线’的那个……”
“模拟盘？”王瘸子突然怪笑，镶金的门牙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知道为啥实盘总亏钱吗？”他缺了无名指的手拍在模拟设备上，“你拿真金白银砸进去，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虚拟币呢？老子能给你画出来——早盘拉涨停，午盘跳水，尾盘再拉回去，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陈默猛地扑到电脑前，调出*St华仪的分时图。三天的量能曲线完美得令人作呕：每天9:30准时1万手封单，10:00撤掉8000手，14:57再补2万手——这种控盘手法，和他在St天业见过的庄家对倒如出一辙，可实盘里早该被量化基金砸成筛子了。
驿站突然断电。备用灯亮起时，陈默瞥见模拟盘界面闪过一个弹窗，标题栏写着“hS327内部交流群”。等他揉完眼睛，屏幕上只剩证监会的风险提示：【St股票单日涨跌幅限制5%，投资者请勿盲目跟风炒作】。
第二天跑单时，陈默鬼使神差绕到浙大玉泉校区。经济学院公告栏上，《蚁群算法在量化交易中的应用》讲座海报被风吹得哗哗响，主讲人照片里的老人穿着洗旧的中山装——正是每天在小区收废品的老张，旁边标注着“前万国证券红马甲，现中山大学客座教授”。
回到出租屋已是凌晨两点，陈默盯着Excel表格里的187条交易记录，每一笔亏损都标着血红的负数。他颤抖着计算手续费和印花税：累计交易金额487万元，手续费7.3万元，印花税4.8万元，合计12.1万元，占总亏损的35%。而模拟盘因为“免手续费”，居然显示盈利21万——原来他这些年不仅给庄家送钱，还给券商打工。
窗外，巡逻警车的顶灯在墙上投下晃动的红蓝光，照见他贴在墙上的退市新规图解。陈默翻出地铁口买的《股票作手回忆录》，一张泛黄纸条掉在键盘上，hS327的微信号在台灯下泛着油光，备注栏写着“327幸存者联盟”。
他摸出手机，相册自动备份里突然多出张截图——是hS327的聊天记录，王瘸子和站长举着茅台碰杯，背景是堆成山的盗版书，上面印着“量化收割指南”。
电动车充电桩的监控录像里，王瘸子的枣木拐杖正戳向模拟盘设备的SN码，石膏腿上的金链子晃出“327”的倒影。而千里之外的温哥华，某量化团队的服务器正在解析陈默的实盘数据，屏幕上的资金曲线和*St华仪的模拟走势开始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