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85章舔了一下
天光悠悠转亮的时候,漆金的檀木拔步床上已然空无一人。
两人都早早起来了。
擦得光可鉴人的琉璃窗外,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北境的冬天总是来得这样迅疾,赵明臻不过自京城往返了一趟,便又到了能看见雪的季节。
她坐在窗边,对着妆奁上的小镜子梳头,才通了一会儿发尾就走神,开始用指头在琉璃窗的白雾上写字。
她先写了一个“珍”字,歪头看了会儿,觉得写得有些丑,正想擡手把它抹掉,忽然福至心灵般回头看了一眼。
燕渠正在衣桁旁穿衣,感受到她若有似无的眼神,扣在腰间革带上的手不由一顿,却没擡头。
赵明臻以为他没注意,做贼心虚般松了口气,随即往琉璃窗边又倾过去一点儿,用很小很小的动作,在“珍”字旁边,又写了一个字。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端详一下,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是否相配,那道沉稳的男声就响在了她身后。
“长公主?”
她有一瞬慌神,下意识拾起袖子把窗户上的水汽揩成一团,才转过身道:“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燕渠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这会儿却弯着腰。
赵明臻一怔。
“在想什么?梳子碰掉了都没发现。”
他捡起地上的牛角梳,掸了掸,放回她的妆奁旁。
赵明臻重新把梳子拿回手里,绕着自己的一缕发尾玩,不吭声。
他又问:“我去叫你的丫头进来?”
她还是不吭声。
燕渠叹口气,接过了她手里的梳子:“好吧,那我来。”
赵明臻注视着镜中自己和他的倒影,不情不愿地道:“下雪了。”
燕渠的眉毛微皱,盯着掌中的头发犯难——她的乌发过于柔顺,像极了缎子,他疑心自己粗糙的手掌抚过去,都能抽起丝来。
不过他倒还能分出耳朵听她讲话,回道:“昨天说好的,下雪就不要你送了。”
他来接她回来,已经是腾了时间,今早该回营中。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越往北边越是这样,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赵明臻撇撇嘴,看起来非常不满:“说得好像本宫是个闲人,多乐意送你似的。”
成婚数载,燕渠早摸清楚了她的脾性,闻言轻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我们长公主殿下自然不是闲人。平会和宁昌的驻屯事宜,一会儿末将……”
加上新收复的十三座城池,和驸郭在外的北狄,北境如今的地域可称广袤,赵明臻并不吝于权柄,也没有亲自下场的打算,况且治理这片土地,还是要依靠这片土地上的人。
唯独战略要地上的平会和宁昌二城,她一直攥在手心里,和心腹及禁军一起牢牢把握着,连军队的布防、粮草的进出都要她点头。
赵明臻睨了镜中的燕渠一眼,冷哼一声打断了他:“就这一会儿还能独处,你确定要和我谈公事吗?”
谁料燕渠答:“和你在一起,谈什么都好。”他甚少说这样的话,用的还是一本正经的语气,赵明臻一时愣住了,还没回过神,这人却又轻描淡写地别开了这个话题。
“挽头发我不太擅长,长公主想让我试试吗?”
赵明臻抿抿唇,从镜前站了起来:“一会儿我再传碧瑛来。”
她转过身,面对他。
眼神交汇的瞬间,已经无需多言。
他用力地吻了上来。
连呼吸很快都显得多余。
赵明臻闭上眼,任他把自己抵在案前,颈后却没有传来琉璃窗冰冷的触感——他抚在她背脊上的掌心缓缓上移,托住了她的后脑。
直到唇边传来一丝血腥味,她才用抵在他胸前的掌根推了推,恼道:“没轻没重,你让我一会儿怎么见人?”
她总不能说自己跌跤把嘴巴跌破了!
燕渠把臂弯松开一些,很快却又俯下身来,凑过去,用自己的唇轻轻摩挲她唇边可怜的小伤口。
“那不正好?”他凑在她唇边,竟又用舌尖舔了一下:“正好让他们知道,长公主叫我啃了。”
语气居然还有些骄傲。
赵明臻恼羞成怒地咬了回去。
她这下咬得很用力,燕渠却恍若不觉,揽在她背上的手反倒更用力几分,像是一种鼓励。
仿佛只要是她给他的,痛也是一种奖赏。
绵延的吻很快变了意味,不过两个人的理智都还尚存,交缠的呼吸终究还是分开了。
赵明臻心虚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
……她好像咬得更狠一点。
这下更不能说,两个人都是跌跤把嘴巴跌破了。
她正要别开视线,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他微微偏斜的发冠上。
“你这样出去,成何体统?”
她嘟囔了一句,伸出手,去给他正头上的发冠。
燕渠身形一滞,不过很快就识相地弯下腰,朝她低头。
她生得高挑,只是在他这个天赋异禀的武将跟前还是差着许多,即使他弯了腰,她还是要把手臂擡起来,才好在他的头顶动作。
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滑落的衣袖下,那一截新藕般莹白的小臂。
赵明臻心无旁骛地为他重新戴好玉冠,正要收手往后退时,余光却瞥见了他微微滑动着的喉结。
心蓦地一跳,她赶忙把手缩回袖子里,又大退了好几步,才勉勉强强正色下来,道:“好啦,这瞧着才像样。”
燕渠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冠,勾唇轻笑:“长公主亲自为我戴冠,我怕是今晚睡觉都舍不得拆。”
不知是因为又要分离,还是因为他唇角破口的血看起来有一丝危险,赵明臻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他。
她小声道:“你最好一辈子别拆。”
……
雪越下越深,马蹄印很快被新雪覆盖,消失不见了。
赵明臻望着燕渠离开的方向,神色凝重。
在她返回京城的这段时间里,边关大大小小的战讯未停,陆续有好几波贼患来犯。
尽管这些贼患都打着之前北狄的名号,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背后是乌尔霄在唆使。如此掩耳盗铃,不过是暂时还不想撕破那一纸合约背后的颜面罢了。
而这些事情,燕渠只在战报里公事公办地提起,并不与她说战场有多凶险。
她没有在他身上发现新伤,本放下了心,可这会儿目送他走,才发觉他胯.下的马都换了一匹,已经不是之前被她嫌弃毛色太杂很丑的那一匹了。
他不是喜好浮华的人,何况换新马还要磨合。
而马的寿命很长,那匹马也远没有到寿终正寝的时候。
那只剩一个原因——
伤了,或者死了。
总之,已经没有办法再载着主人上战场。
可以想见是有过多么危险的情境。
赵明臻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了马厩,亲手给她的白虹添了一把豆子,又安排人把她这一趟从京城带来的若干皮甲,整理好一起送去了军营。
——
这年果然过不了一个安稳年。
寒冬已至,凛冽的风声带来了山脉另一端那座国度的消息——他们的王国政权已替,取代老去的王登上王位的,正是当时来和谈的乌尔其罗。
赵明臻也从信中得知了京城的近况——王皇后又产下一女,徐太后在信中要她在北边寻一些不好得的补品山珍。
虽然有些东西确实难寻,但事儿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她随意地扫了一眼这几页单子,便要吩咐底下人去做。
侍卫拿着单子,正要退下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等等——给本宫再看一眼。”
赵明臻拿起单子,重新仔细地过了一遍。
她并不精通药理,但因着蔡赟这个博学多识的老师,也跟着读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懂一些粗浅的药性。
譬如说,这张单子里的好几样药材,就是产褥间的妇人,绝对受用不了的。
太后和自己的女儿开口要点土产,还需要假借刚生产完的儿媳的名义吗?
赵明臻有一瞬疑惑。
只是这点疑惑还没来得及浮起,心底就有另一个稍显恐怖的念头按住了它。
这几种稀罕的药材,都是用来给极亏虚、极羸弱的人补气血的。
如果不是王皇后的话,那会是谁需要?还能让徐太后来张这个口?
想到这儿,赵明臻的脸白了一白。
数月前,待在宫中时,她很明显地察觉到,赵景昂的身体不如以前了。
他单薄了许多,明明已是盛夏,却穿不得一点单薄的衣服,起一点风就止不住地低咳。
好在堂前的这些人都恭谨地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到她突变的神色。
赵明臻擡起手,用掌根使劲摁了摁自己乱了的心跳,缓了一会儿方道:“尽快去寻,寻最好的来。”
说着,她把单子错开分了几页,又多叫了两个侍卫分头去办。
长公主一贯与宫里关系紧密,徐太后有命,重视才是正常的。侍卫们并不觉得奇怪,得她吩咐,只更提起小心,立马就去办了。
把其他人也打发走后,赵明臻坐回胡椅里,安静地思考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