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和吻
80、
沙丘之上，无声无息站着的人。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
夜色深海一样的蓝衣，在无尽的荒漠之中，泛着清冷的溶溶微光。
像白色的花树，漫着遥遥月光。
一些灰色的灵，像燃烧过后的纸钱灰烬，从曳月的掌心翩然飞走。
黑色的雪，灰色的月，流风回转，重归他的身体。
曳月问他，为什么这次重伤的时候，他不出现？
因为，这次不是傀儡。
是他的一部分。
嬴只：“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自然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他垂眸，看着曳月眼角的血。
看着回来的余烬里，他为曳月制造的魄渊，和曳月额头相抵，神魂交缠。
看着曳月主动握紧的，相扣的十指。
“这是我，制造的。”他轻轻地说。
是他为了他亲手制造的，也是他取自自己的神魂的一部分。
但为什么，他并不高兴？
只要曳月不再离开玉皇山，他允诺他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可以不度情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阙千善不好，是危险的。
所以他制造一个符合曳月喜好的。
他是真的，这一次想要成全曳月的。
想让曳月高兴一些。
可是，他不高兴。
曳月选择阙千善。
曳月选择救雷柚。
曳月选，或不选魄渊。
区区一个杀阵，自然杀不死拥有嬴只一部分神魂的魄渊。
但嬴只，想让魄渊死。
从魄渊站在曳月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好像就已经不高兴了。
曳月睁开眼，微微仰头，带着血迹的眼角，侧首望着怔然寂静的嬴只。
平静，无喜无悲。
曳月：“那为什么现在出现？”
嬴只垂眸静静望着他。
曳月从跪坐的姿势站起来。
他摇晃了一下，在嬴只伸出双手的时候，抓着他的手臂。
面无表情静望着他，望着那深碧如春潭的眼眸。
曳月：“阿柚让我跟她走，如果我答应了，这次师尊要怎么杀我？”
静如秋水，无喜无悲的面容，抓着嬴只手臂的手，却用尽了力气。
水面之下，看不见的怨戾。
嬴只也没有表情，望着曳月的眼眸，仍旧错觉无限纵容的温柔，他缓缓擡手，轻轻拭去曳月眼角的血迹：“如果你想去天山，想看看阿柚，我陪你一起去。”
曳月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因为他的动作松开。
另一只嬴只没有动，他也还抓着。
曳月的脸重新变得干净。
曳月：“你究竟要如何？想要我如何？”
嬴只垂眸望着他，眼眸是无边夜色，无边冷冽的温柔。
他望着他，没有回答。
他想让他高兴一些。
想让他如愿。
这些，魄渊已经说过的。
他就不能再说了。
嬴只望着曳月的眉眼，轻柔冷静：“阿曳，我想让你高兴。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
曳月：“她让我跟她离开，我想的，但我害怕阿柚会死。我不是想跟她走，我不是要跟任何人走，我只是想离开你。”
嬴只轻轻：“我知道。我想让你如愿，但我不能。”
他不能让他离开。
曳月：“比起杀你，我现在更想离开你。”
见到雷柚前，他只想杀嬴只。
见到雷柚后，他更想完成千年前曳月的愿望，离开玉皇山，离开嬴只。
但，“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无法离开，是吗？”
“嗯。”嬴只温柔，慵倦冷静地，“只要我活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曳月手中，在那瞬间集齐所有神魂灵力凝聚的短剑，在那一刹用尽全力刺下去。
上一次被抵挡在护体罡气之外的剑尖，这一次在得到了本尊一部分神魂，在曳月倾尽所有修为灵力的一击下，终于穿过最后的距离屏障，刺入嬴只的血肉身躯。
嬴只没有动，没有朝受伤的地方看一眼，甚至眼底没有一丝一毫惊诧疑虑。
深碧的眼眸仍旧和前一刻一样，温柔冷寂地望着曳月。
只是好像因为那一剑，身体轻微地向曳月晃了一下。
他却没有站直回去，向前倾晃的身体，顺着这个方向继续缓缓向前，就好像他本就是要这样做的。
拭去眼角血迹的手指，温柔地拂过曳月鬓侧的发丝。
和他眉眼凉薄得冷清无欲的线条不同，那深碧的眼眸明亮，浅浅的欢喜，眷如春风。
曳月静静望着，眼底冷静，好像这一幕不曾存在过。
手中凝聚的心剑短刃，仍旧保持着刺杀的姿势。
那具帝尊的法身，没有任何防守，抵抗。
他想让他如愿。
给他情人，给他少年的嬴只，都不是让他如愿。
他杀他的时候，不反抗。
这次，阿曳如愿了吗？
剑柄浸润了嬴只的血，握不太住。
曳月的手却很稳。
抽出来，平静地，再次用尽全部的修为力气，再一次刺下去！
因为太过用力，凶戾到癫狂。
这一剑刺偏了，卡在骨头之间不动。
“别急。”嬴只轻柔地说，“慢慢来。”
被杀的人安抚着杀人者。
他的手轻抚着曳月渗着冷汗的鬓侧。
轻声安抚。
曳月卡在骨头里的剑，被附着在他手上的另一股灵力带出来。
他的手颤了一下，急不可耐地，毫无余地，一往无前地刺下去。
对着气海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