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96、
“万年前，最后一位飞升的人皇划分神域，带走这个世间所有的神灵后，这方世界再也没有能飞升的人、魔、妖了。”
魔族、妖族前期修行容易，越是到后期越是受制于因果天道，自身业障。
幽冥帝尊是神域划分后第一个进入登仙境的，最终陨落于自己亲手制定的法则。
“相比靠自身摸索飞升之道的妖族魔族，人修是最易修成道的，因为有上古流传下的浩如烟海的典籍可查，斩三尸便是其中一个方法。”
修真界从高空俯瞰如同展翅欲飞的凤凰，孤皇山在凤凰的心脏，毗邻东海。
凤凰的尾羽处，西南方向是祁连山，撄宁帝尊在此古战场得道，祁连山因而世代镇守着妖魔界的入口。
一条长长的河流像血脉贯穿着整个大陆。
东去白水河。
最西露出地上的是冥水河。
流向地下的叫作三途河，暗河一直通向妖魔界。
灵洹园就坐落在冥水河和三途河的交界处。
灵洹园被称作佛国。
一半在光明之途，沙漠之上。
一半在幽冥之畔。
乃是真正镇守超度亡灵之地。
阳光洒在黄沙上，无底佛塔地面的部分里，笑菩萨在对小沙弥们讲课。
“所谓三尸神，乃是主人的贪痴嗔三执念。”
嗔，执罪。
痴，迷情。
她笑说：“这两神，都算不得难斩。若要杀祂们，祂们甚至并不会反抗。”
小沙弥们双手合十，似懂非懂。
“执和爱，若是到了迷的程度，自己便会走向毁灭。”
“祂们本就是使人痛苦毁灭的源流。”
“人的所有执里，唯有一神，最是难杀，因祂清醒不迷……”
“菩萨，为何最清醒就最难斩？”
“贪，即是什么都想要。弱小的时候人知道取舍，知道不能，但当你强大到习惯了，跨越人和神的界限的时候，你就会忘了你不能，你只能舍。可既要为神，又怎会甘愿如同渺小的人一样无能为力……”
玄钧帝尊嬴只，斩杀了他的两个三尸神，唯有剩下的贪还未能斩去。
那位孤山青帝，离神最近的人，什么都要。
要永远在一起，要他们都能幸福，还要欢喜。
要曳月，还要曳月的爱。
要成劫，要飞升。
要神的能，还要人的不能。
他要得未免太多。
他要得这样多，失去便是注定。
神明不该有贪。
世间之物，总是盈亏平衡的。
神得到了，人便要失去。
嬴只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曳月便失去他所有。
直到这一刻，嬴只才终于知道。
孤皇山那座屹立千年，传说天霜冰晶矿山做的百丈雕像，受过嬴只阵法剑意加持护卫，会一直存在下去，直到与天地同灭。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毫无预兆忽然倾塌。
嬴只抱着曳月：“以后都听阿曳的，我们阿曳说什么就是什么，阿曳……”
“……阿曳理理我。”
“……我们不删了。”
“……你答应等我的……”
“……阿曳，阿曳……阿曳……”
那抹去了一切记忆，空洞空白的眼眸，再无反应。
他再没有机会。
荒漠生花，大雨汹涌。
“……嬴只，你知道离初春最远的季节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初春结束，要再见得等整整一年了。”
那场雨下了很多年，荒漠成了原野。
草甸像绿色的海。
飞舟落在地上，藤蔓爬上了上来。
那个离飞升最近的人，只等斩去最后一点贪念，便可成神。
祂停在那里，像故事里刻舟求剑的愚人。
好像这样，就能离失去的更近一点。
他的确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哪怕他的月亮碎成砂砾，散落荒漠，他也一定要勉强，一寸一寸打捞起。
不肯接受，他和他就此结局。
但那消失的，化作风，化作雾，化作草木。
风是自由的。
雾是流动的。
草木无处不在无知无觉。
只有月光依旧，在风吹过的草海之上摇曳。
那永无痛苦，永无反应的躯壳，安安静静，无知无觉。
永远在那里，永远不背叛。
很多年过去了。
那位青帝很多年都没有控制这里的四季。
在一个初春，神域大开，邀祂飞升。
祂的飞升雷劫，终于到了。
青冥色的天空，打开一道金光辉煌的天门。
穿过雷暴，便可进入。
是这方大陆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所愿。
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祂好像生来就是为了飞升而诞生的，祂的人生每一步每一次选择都像在佐证这个判断。
祂所有的认知想法都是对的。
包括那个拿起祂心剑的孩子，果然成了祂的情劫，以此成就祂最后一步的飞升。
只有一点错了。
祂揽着那具躯壳。
从一开始，要飞升的就不是一个人，是两个。
既然答应了，永远在一起，姮娥飞升的时候可以不带后羿，但会带着祂的兔子。
天道俯瞰着。
神域之门宁静祥和。
只等那位青帝的贪尸神斩去，便可强行拉入神域。
他们不能永远在一起。
四分之一的月亮碎在荒漠里。
这一半的月亮，只能带着剩下四分之一去往神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