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上）
江宇跟随狱警走到独立的探监窗口。他在玻璃前坐下，只等了几分钟，玻璃背后便出现了一名被狱警带过来的囚犯。囚犯戴着一副崭新的眼镜，脸上仅剩淡淡的瘀痕。在看到眼前的人后，他眼中的惊讶很快被镜片藏起。
江宇拿起电话听筒，他在坐下后也拿起身旁的听筒。
“我来这是为了告诉你我没事。”江宇率先开口。
“那可…那可真糟。”囚犯扯了扯嘴角。
“娜塔莎——托尼的助理在军工厂找到的证据大多指向万科。你不是唯一要为此负责的人。”
“有什么区别，他已经死了。”
“这意味着你要服的刑期会少许多年。”
“你要来这里就是为了安慰我？”囚犯举着听筒贴近玻璃，注视着玻璃之后的江宇，“如果真是这样，我劝你赶紧打车回去，别浪费我的休息时间——”
“汉默，你把我从军工厂的访客名单剔除了。”江宇打断他，“为什么？”
汉默睫毛微颤，像是没料到他的这番问话。他坐回椅子上，保持听筒贴在耳边的姿势。
半天后，他憋出了一句回复：“你知道为什么。”
撇清自己和整件事的关系，和江宇的猜测如出一辙。这并没有让他好受多少。
江宇看了眼桌面上的计时器，重新打破沉默，“抱歉我没有保护好你。”
汉默捏紧了听筒。
“我不是一个好保镖。无论是在摩纳哥还是纽约，我都失职了。你没有追究我的责任，对此我感激不尽。”
“但你还是选择了托尼。”汉默接着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站在他那边，就像其他人一样。”
“汉默，事情的关键不在托尼身上。”
“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江宇再次顿住。这次他没有沉默多久，“如果我能早点察觉，也许还可以阻止你。但我做不到，因为我们从来没有互相信任过。”
汉默闭上眼深呼吸，片刻后睁开。
“说什么都迟了。现在我被关在监狱里就是博弈失败的下场。但我还算快活，除开失去汉默工业和自由，我收获了一个伙伴。”
“他会保护我，会给我打饭，会耐心听完我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会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在睡觉前他总会对我说‘我爱你’。”汉默笑了起来，“而且你知道吗，他也叫文森特。”
江宇垂下眼帘，“那可真巧。”
计时器的嘀嗒声在快要转到头时无比响亮，而汉默的笑容也逐渐垮了下来。
“你就没有别的话跟我说了吗？一句话也没有？你甚至已经不打算看我一眼了——”
“我……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汉默垂下脑袋，手指穿过镜片下胡乱抹着眼，“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我一直在祈祷你能活下来，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指针在最后一刻停下。狱警靠上汉默的背后。握住听筒的手僵在半空，他把听筒挂回原处，从椅子上站起跟随狱警离开。
江宇挂回听筒，从座位上起身。
“等等！”他隔着玻璃叫住汉默。
汉默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的泪水一塌糊涂。
顶着狱警不满的眼神，江宇对他说：“我原谅你了。”
汉默抿着嘴，泪水在眼眶打转。他对江宇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转头走出了房门外。直到探监房的门合上，汉默的背影永远掩在了房门之后。
江宇在回忆里从没有来探望过汉默，只想着赶紧回国证实自己的猜想。现在他明白了一切，回国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难以形容汉默给他留下的印象，过去的他确实不怎么在乎这位老板，现在的他只会觉得唏嘘。他唯一遗憾的是没法挽回汉默的结局，而且即使能做到，现实也不会因为梦境的改变而发生扭转。
提到梦境，江宇接下来即将要完成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他打算验证伊维尔的说法。但在此之前，他还要把后事处理完毕。
他和安妮作别，告诉她自己将要回国。他们在米洛餐饮店吃完了最后一顿午餐。安妮微笑祝福他一路平安。
“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面。”相比于最初的相处，现在的她显然更加放松。
江宇内心深知重逢再无可能，但他还是想要安慰他在异国为数不多的朋友。
“一定会的。”
像是为了缓和话题的伤感，安妮一转话题，“告诉你件有意思的事。前几天我看到一位客人在给斯塔克大厦做素描，画得还特别像。他让我想起了你。”
江宇随口一问：“哦，为什么？”
“因为——”安妮垂下眼角，“因为你们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也许你还真说对了。”
她单手搅动着杯中的吸管，半眯着眼，嘴角抿出微笑。
“女人的直觉。”
安妮似乎比印象中的更活泼了——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江宇没作多想，只当这是好的现象。
与她告别过后，他回到了住处，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把它们一一装进行李箱中。
明天他将要离开纽约，回到自己的祖国。这是他原先的决定，江宇不打算做过多改变。
等到弄好一切，江宇拿起手机，看着上面几条未接通的通话记录，有几条都来自卡特。
在博览会变故过去半个月后，卡特一直尝试联系他。但过去的江宇铁了心要回国，自然是无视了卡特的电话，手机也静了音。这次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卡特对他这个小人物如此执着。
他回拨了其中一条，不出意外电话被秒接。
“江先生，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卡特听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我丢了工作，没理由再继续留在纽约。”
“你要毁了交易。”
“我不认为你提供了我所需要的信息。我们之间的交易并不对等。”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们需要你呆在纽约，呆在斯塔克身边。”
“给我个理由。”
“这是机密。”
“那我们无话可说。”说罢，江宇便要挂电话。
“等等——！”卡特拦住了他，“这件事…不适合在电话里说。”
“我今晚还有约。”
“好吧。”卡特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挣扎，“接下来的话你绝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江宇在沙发上坐直身子，“你说。”
电话那头，卡特恢复平静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可她透露出的信息，却在江宇心中掀起了波澜。
“神盾局绝密资料显示，你在托尼·斯塔克的未来引导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什么叫“在托尼·斯塔克的未来”？他所有的记忆在界外魔杀死他之后中断，难不成他能逃出这个梦境？
除此之外，卡特的某些用词让江宇感到不适。
“‘正确的选择’，那是什么意思？”他质问她。
“我不知道……有关你的资料少之又少，上头也不允许我过多调查你。”
“我表示怀疑。”
“信不信由你。你在资料中只出现了一个名字，那便是你的真名。”
江宇单手撑着额头，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让他的脑袋发胀，以至于开始嗡嗡作响。
他现在到底该信谁，伊维尔还是卡特？
如果他是被困在梦境中，那卡特说的“未来”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他在离开纽约后再也没见过托尼，而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夺取了弗兰基的身体，之后便是陷入循环的死后重生，直到被界外魔杀死，莫名其妙开始做梦。
可如果他真的在托尼的未来还活着，那是不是说明他还没有真正死掉，甚至可以回到托尼的世界——以“江宇”的身份。
而且，伊维尔和卡特的话并不冲突——如果两者都成立，那就说明江宇逃离了梦境并且能重返过去曾到过的世界。
胸口宛若有烟火绽放，原本心如死灰的他重新找到生存的意义。如果他能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所以，你的决定是？”卡特的话把他飘远的思绪拉回。
江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平静开口：“我的选择不变。我会回国，但也会在托尼需要我的时候回来。”
耳边的手机传来一声叹息，“寇森说得对，我拗不过你——祝你一路顺风。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谢谢你，卡特小姐。”
“别谢我。只要你能记住你今天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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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小提琴乐悠扬舒缓，撩人心弦。江宇坐在餐桌边，桌上的美食散发诱人的气息。酒水味几近萦绕鼻间，他盯着盛好红酒的酒杯轻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