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军装,梁松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的着装,对着镜子,他认真地将领口的风纪扣扣好,抚平军装的褶皱。
镜子里的自己,面容略显憔悴,但身姿依然挺拔如松。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和过去的那个热血青年作别,心中默默道:“再见了,我的军旅岁月。”
背上背包,梁松迈出宿舍的门,脚步沉稳却又带着一丝沉重。营区里一片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道路上回响。
他走过熟悉的训练场,那里的器械在夜色中隐隐约约,仿佛还留着他和战友们训练时的气息。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伸手轻轻触摸着单杠,手指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回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当他走到营区大门口时,站岗的哨兵早已挺直了身躯,以最标准的姿势迎接他。
哨兵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双眼紧紧注视着梁松,眼神中满是敬意和不舍。梁松朝着哨兵微微点头,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哨兵缓缓抬起右手,向梁松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梁松深吸一口气,转身迈出营区的大门。就在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哨兵敬礼的手还高高举在半空时,
训练场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骂人声,那声音高亢而洪亮:“都给老子起来!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还想不想当合格的兵了!”这声音如同一把重锤,重重地敲在每一个还在沉睡中的战士心头,也敲在了梁松的心上。
原来,这是他昨晚悄悄录好的起床号语音。
卡车缓缓启动,车轮扬起阵阵尘土,在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梁松坐在车厢里,背靠着冰冷的挡板,目光透过扬起的尘土,凝视着渐渐远去的营区。
他的脸上神色平静,可内心却如汹涌的潮水般难以平复。
卡车开出去二里地,透过后视镜,还能清晰地看见那些追着车跑的兵。他们年轻的身影在晨风中奋力追赶,军装在风中猎猎作响。
有的战士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着梁松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有的战士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却依然迈着坚定的步伐。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满是不舍与眷恋。
梁松望着后视镜里的他们,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些兵,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从当初的青涩稚嫩,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钢铁战士,他见证了他们的成长,也在他们身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他想起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的日子,那些在训练场上的挥汗如雨,那些在任务中的相互扶持,每一幕都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放映。
车在土路上颠簸前行,车身剧烈地摇晃着。梁松的身体随着车子的晃动而微微起伏,可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作训服袖口磨破的地方。
那处磨破的痕迹,是岁月的见证,也是他军旅生涯的勋章。他还记得在一次高强度的战术训练中,为了给战士们示范标准动作,他在粗糙的地面上反复匍匐前进,袖口就是在那时磨破的。而这磨破的袖口,仿佛也磨破了他与部队之间千丝万缕的情感纽带。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破损的布料,触感粗糙而真实。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枪声从远处隐隐传来,那清脆而又急促的声响,瞬间穿透了梁松的耳膜,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他微微一怔,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几分,侧耳倾听着那来自远方的枪声。这枪声,对于他来说,太熟悉不过了。
在过去无数个日子里,他曾无数次在这样的枪声中带领战士们进行射击训练,也曾在这样的枪声中见证了一批又一批战士的成长。而如今,这熟悉的枪声响起,想必是连队正在进行射击考核。
梁松的目光透过卡车的缝隙,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能看见战士们在靶场严阵以待的身影,看见他们手握钢枪、神情专注地瞄准目标,听见他们扣动扳机时那一声声坚定的声响。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为战士们感到骄傲,也为自己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的付出而感到自豪。
在那枪声的撩拨下,梁松的手不自觉地伸进了裤兜。手指在兜里摸索了几下,触碰到了那颗形状有些变形的弹壳。
他轻轻将其掏出,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这颗弹壳,在他的裤兜里已经揣了整整八年,它见证了梁松从一个初入军营、对实弹射击充满紧张与期待的新兵,成长为一名经验丰富、沉稳干练的老兵。
那是八年前,梁松第一次参加实弹射击考核。站在靶场,望着手中的钢枪,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双手也微微颤抖。
当他紧张地扣动扳机时,意外发生了——子弹卡壳,成为了一颗哑弹。那一刻,他的脸上满是尴尬和沮丧,觉得自己让大家失望了。但班长并没有责备他,而是耐心地教他如何排除故障,如何调整心态。从那以后,梁松便将这颗变形的弹壳留了下来,它时刻提醒着自己,在军旅生涯中,每一次挫折都是成长的机会。
这些年来,这颗弹壳就像一个无声的战友,一直陪伴在梁松身边。
无论是在艰苦的训练中,还是在执行重要任务时,它都给予梁松力量和勇气。每当他遇到困难想要放弃时,只要摸摸兜里的这颗弹壳,就会想起当初自己的青涩与笨拙,想起一路走来所经历的磨砺,从而重新振作起来。
梁松轻轻摩挲着弹壳的轮廓,感受着它表面的凹凸不平。那一道道划痕,仿佛是岁月刻下的印记,记录着他在部队里的酸甜苦辣。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柔和,心中五味杂陈。有对过去的怀念,有对战友的牵挂,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回到老家的第三天,梁松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习惯了部队里规律且紧张的生活,这老家的闲适竟让他浑身不自在。
凌晨四点,天色尚黑,窗外还是一片寂静。梁松像在部队时一样,准时从睡梦中睁眼。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身体却已经条件反射般地准备起床集合出早操。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环卫车“嗡嗡”的声音,在这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梁松瞬间清醒,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还以为是紧急集合的号令,心跳陡然加快,眼神中立刻浮现出备战的警觉。他迅速穿上衣服,动作利落得仿佛还身处军营,直到穿好鞋准备冲出门的那一刻,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老家,那声音不过是环卫车作业的声响,并非部队里熟悉的早操号令。他的肩膀微微耷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边,双手捧着头,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这种与部队生活脱节的感觉,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梁松的心头。为了缓解内心的空虚,也为了延续那份深入骨髓的训练习惯,他决定把家里的小院改成一个简易训练场。
说干就干,梁松立刻行动起来。他四处寻找材料,自来水管不太好找,他就骑着那辆老旧的三轮车跑遍了镇上的五金店,跟老板软磨硬泡,才凑齐了合适的水管。回到家,他戴上满是油污的手套,操起焊枪,火花四溅中,一根结实的单杠逐渐成型。看着自己的成果,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制作沙袋时,他翻遍了家里的衣柜,把那些穿旧了的衣服都找了出来。他把衣服一件件仔细地塞进麻袋里,每塞一件,都像是在填充自己对部队训练的怀念。缝好袋口后,他用力提了提,感觉重量合适,便把沙袋稳稳地挂在了院子的树上。
随着简易训练场的建成,邻居家的小孩们被新奇的景象吸引,纷纷扒着墙头偷看。几个小孩挤在一起,小脑袋一个挨着一个,眼睛里满是好奇。他们小声地议论着,时不时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梁松正专注地做着俯卧撑,听到动静后猛地抬头,那眼神犀利得如同利刃,带着多年部队生活养成的威严。小孩们被这眼神一瞪,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僵住,随后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吓得转身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松正沉浸在自家小院的训练中,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每一次发力都带着在部队时的刚猛。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疑惑地打开门,只见几个穿着制服、神情干练的人站在门口。为首的一位中年人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是镇上武装部的,听闻梁松退伍回来了,此次登门,是想请他担任民兵教练。
梁松微微一愣,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一方面,离开部队后,他一直渴望能继续从事与军事训练相关的工作,让自己的经验和技能有发挥的地方;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自己能否适应新的环境和这群与部队战士不同的民兵。但很快,他的眼神就坚定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邀请。
担任民兵教练的第一天,梁松早早地来到了训练场地。那群小伙子们陆陆续续地赶来,他们大多穿着便装,脸上带着好奇和些许散漫。梁松看着他们,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思忖,要把这些人训练成有纪律、有战斗力的民兵,任务可不轻。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民兵,军人该有的样子,就得给我有!今天的训练项目,背着轮胎跑山路!”小伙子们一听,顿时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但在梁松威严的目光下,还是乖乖地把轮胎扛上了肩。
训练开始了,山路崎岖不平,小伙子们背着沉重的轮胎,脚步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梁松在队伍后面紧紧跟着,不时大声喊道:“挺直腰板!步子迈大!别给我偷懒!”在他的督促下,大家只能咬牙坚持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队伍跑到半山腰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雨势越来越大,瞬间就将所有人浇了个透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