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员看着他满是鲜血和玻璃碴的脸,心疼不已,轻声说道:“梁队,您忍着点,我这就给您挑玻璃碴。”
尖锐的镊子触碰到脸颊的瞬间,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梁松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强行镇定下来。
他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滚落。每挑出一块玻璃碴,都像是在他的神经上狠狠刺了一下,可他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就在卫生员专注地处理伤口时,梁松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道:
“应该让新兵多练练索降……这次破窗角度没算好,索降技术不过关是关键。”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对新兵训练的担忧和期望,仿佛此刻自己脸上的伤痛根本不值一提。
卫生员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满是敬佩地看着梁松,眼眶微微泛红:“梁队,您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新兵训练的事儿。
您先好好养伤,这些事等您好了再说。”
梁松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坚定:“训练不能耽误,这次的意外给我们敲了警钟,新兵是部队的未来,
只有他们的基本功扎实了,以后上了战场才能少出意外,多打胜仗。”
退伍命令宣布那天,天色尚未破晓,营区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像是一层薄纱,轻柔地笼罩着这片熟悉的土地。
梁松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了床。他静静地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军装。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熟悉的肩章,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却又带着一种历经岁月后的坦然。
穿上整齐的军装,梁松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集合点。此时,战士们已经整齐列队,尽管大家都知道今天梁松要退伍的消息,但队伍依然站得笔直,目光坚定。
梁松站在队伍前方,身姿挺拔如松,大声喊道:“稍息!今天,咱们照旧跑五公里!”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仿佛和以往无数个早操的清晨并无不同。
跑步的号令下达,梁松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脚步坚实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呼吸声在寂静的晨空中有节奏地响起,汗水渐渐湿透了他的后背。战士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步伐整齐划一。
跑在熟悉的营区道路上,梁松的思绪不禁飘远。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带领着战士们在这条路上奔跑,见证了他们从青涩走向成熟。
路边的一草一木、每一处建筑都承载着他的回忆,那些摸爬滚打的训练时光、并肩作战的日子,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他深知,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以这样的身份带领大家跑早操了,但他不想让这份离别变得太过伤感,他希望把最精神的一面留给战士们。
五公里的路程很快结束,战士们气喘吁吁地回到营区。梁松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依然保持着挺拔的姿态。
他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讲评几句,却看见文书抱着一堆托运单,正往他的行李箱上仔细地贴着。
午休时分,营区里一片静谧。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战士们都在宿舍里享受着短暂的休憩时光,而梁松却独自朝着器械场走去。
他脚步沉稳,神情却有些落寞。退伍的消息如同一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尽管清晨还像往常一样带领战士们出操,可此时,那即将到来的离别,如潮水般将他紧紧包围。
器械场里,单杠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梁松走到单杠前,双手缓缓握住杠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向上拉起。
第一个引体向上,他做得轻松而标准,身体像一只矫健的雄鹰,轻盈地上升。可随着个数的增加,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每一次拉起,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汗水,从他的额头不断滚落,湿透了他的作训服。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在部队的点点滴滴。那些和战友们一起摸爬滚打的日子,那些在训练场上挥洒的热血与汗水,仿佛就在眼前。每做一个引体向上,他就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对话,和这片他深爱的土地告别。
“二十、二十一……”他在心里默默计数。后背的汗水越来越多,作训服后背的汗渍渐渐蔓延开来,真的像一幅地图,那是他军旅生涯的独特印记。
当做到五十个的时候,他的双臂开始颤抖,肌肉传来阵阵酸痛。他咬了咬牙,告诉自己不能停下。他想起曾经带领新兵训练时,总是鼓励他们要坚持,要挑战自己的极限。如今,在这即将离别的时刻,他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七十、八十……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胸腔中挤出的沉重叹息。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身体与杠子摩擦的声音。
“九十……”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到达极限,双臂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心中有一股不屈的力量支撑着他。
终于,第一百个引体向上完成。他双手松开杠子,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他微微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努力平复着呼吸。
汗水湿透的作训服贴在他的背上,那幅“地图”显得更加清晰。他望着器械场周围熟悉的一切,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这里,见证了他的成长与蜕变;这里,是他青春的战场。而如今,他即将离开。
夜幕缓缓降临,墨色的幕布笼罩了整个营区。晚点名的号声准时响起,清脆而又悠长,仿佛是时光的使者,召唤着每一位战士。
全连的战士们迅速在操场上集合,身姿笔挺如松,军容严整。他们的脸上带着庄重和不舍,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将是梁松最后一次为他们点名。
梁松身着整洁的军装,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队伍前方。手中紧紧捏着那本熟悉的花名册,纸张在他的用力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蜿蜒的小蛇。
站定在队伍前,梁松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心中那翻涌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难以抑制。
他望着眼前这一排排熟悉的身影,那些一同摸爬滚打、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曾经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脑海中闪过。
他的目光落在花名册上,上面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每一个都承载着一段回忆。
他多想再像往常一样,响亮地喊出他们的名字,听到那一声声清脆而又有力的“到”。但此时,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始终无法抬起头来。
浓重的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着整个营区。天边仅有一丝微弱的曙光,试图穿透这厚重的夜色。
梁松在睡梦中缓缓睁开双眼,他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眼神中交织着不舍与坚定。这一晚,他几乎未曾合眼,脑海里全是在部队的点点滴滴,那些与战友们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挥洒汗水的训练时光,如潮水般不断翻涌。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吵醒同宿舍的战友。昏暗的光线中,他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自己的背包,将那些承载着回忆的物品一件件仔细放好,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缓慢,仿佛在和过去的岁月作最后的道别。那顶洗得有些发白的军帽,他摩挲了许久,才轻轻放进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