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季月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车外蝉鸣更烈,热风卷着荷香掠过车窗,公主轻轻拍着清儿后背,在她发间落下个温柔的吻:\"别怕,嫂嫂在呢。\"季月则默默掏出雪色绢帕,细细擦拭着嫁衣上的痕迹,阳光透过纱幔在她腕间的银镯上流转。
此刻的文宣最为忙碌,原本陪同的孙晟老先生,由于身体欠佳,边让他代替自己前行。
会客厅内,王妃刚和如宁寒暄几句,下人就忙来通报:吴国和亲使者求见。
“哦,这日子真是巧了!府中甚是热闹!”
\"管大人请进。\"管家躬身引着他穿过回廊,青石砖缝里钻出的苔藓沾着午后的暑气,\"王妃正在水榭等候。\"
绕过九曲游廊,水榭檐角悬着的铜铃叮咚轻响。镇南王妃斜倚湘妃竹榻,青玉盏里的碧螺春腾起袅袅白雾,见文宣进来,指尖轻抬示意婢女添座:\"听闻管大人刚到颍州?\"
文宣长揖到地,官帽上的翠羽随着动作微颤:\"正是。本想先去颖阳行馆拜会如宁太子,奈何听闻馆内修缮未毕,只好冒昧叨扰王府。\"他从袖中取出鎏金匣,\"此次前来,是要禀明王妃——立渊世子和世子妃贞孝公主将明日前来商议迎亲一事,烦请贵国做好准备。\"
王妃指尖摩挲着盏沿缠枝纹,眸光掠过窗外摇曳的睡莲:\"南阳郡主,正在颍州城?\"
\"正是。\"文宣展开描金文书,墨迹未干的字迹透着郑重,\"吴国南阳郡主携百名侍婢,另有三艘商船载着吴国特产。随行的卫队,也入驻颍州城内。\"
忽有穿堂风掠过水面,惊起莲叶下的锦鲤。王妃望着跃出水面的银鳞,轻声道:\"明日镇南王与本妃将亲自去迎接,劳烦管大人告知。\"她抬手招来侍女,\"取我那方冰鲛绡帕子,给管大人擦擦汗。这颖阳城的暑气,怕是要让南方来客吃不消。\"
文宣谢过接过帕子,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水榭外蝉鸣渐起,他望着池中半开的荷花,忽然想起文书里那句\"和亲之仪,当如莲开并蒂\",喉间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夏夜的颍州大营闷热得像蒸笼,帐外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更添几分烦躁。世子躺在软榻上,刚刚苏醒的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清儿站在一旁,垂眸不语,绣着并蒂莲的裙摆随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轻轻晃动。
帐内众人屏息凝神,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世子轻咳两声,打破了沉默:\"清儿,你贞孝嫂嫂这些年操持王府,尽心尽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清儿紧绷的侧脸上,\"如宁虽是我表弟,但他性情温和仁厚,自小饱读诗书,文采斐然。他待人真诚,又有治国之才,实在是难得的佳婿。\"
清儿咬着下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兄长!婚姻大事岂是仅凭几句夸赞就能定夺?\"她抬起头,眼中满是倔强,\"嫂嫂的苦,我都看在眼里。如今又要我步她后尘......\"
\"清儿!\"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这是吴梁两国的和亲大计,是朝廷的意思。我们......\"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手心手背都是肉,兄长又何尝愿意看到你为难?但如宁真的是良配,他会好好待你的。况且他身为梁国太子,未来你也是一国之母,此事。。。\"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在风中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映在帐幕上,忽明忽暗。清儿望着世子疲惫的面容,心中酸涩难言,却仍固执地别过脸去,不愿接受这个既定的命运。
“世子,有人在营外等候,说是您的表弟!”营门守卫前来通报。
此时,如宁头顶的悬着一轮圆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的长衫被闷热的夏风掀起猎猎作响,倒真像是个寻常书生。
世子帐内烛火摇曳,混着案头铜盆里的冰镇酸梅汤,稍稍驱散了些暑气。夜色渐深,其余人都回各自营帐内休息,唯有公主和清儿还在。
清儿垂眸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一枚青玉簪,鬓边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听到脚步声,她漫不经心地抬眼,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一年未见,如宁似乎清瘦了些,眉眼间褪去了几分少年稚气,唯有看向她时,眼底那抹温柔依旧。
“清儿……”如宁轻声唤道,话音未落,清儿已起身,淡淡瞥了他一眼,裙摆轻扬,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世子出声唤住清儿,目光转向如宁,“表弟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如宁收回追随着清儿的目光,神色一凛:“表哥,我今日在镇南王府见到些异样。近日王府中人频繁往来,且行动隐秘,似有大事筹划。”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怀疑,如宗兄长怕是为了花月谷一事。我到达王府时,还见到过夏国太子明瑞,表哥您不得不防。”
世子神色凝重,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思。而清儿停在帐门口的脚步微微一顿,却始终没有回头,只听帐帘“唰”地一声,她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帐外传来阵阵夏虫鸣叫,如宁望着那空荡荡的帐门,心中泛起丝丝苦涩,却也只能将满腔话语化作一声轻叹,将注意力重新转回世子身上,细细说起在镇南王府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