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的话把光头怼得不吱声了。
对啊,也没人说老郭家全家都没了呀,而且当年小老三可是已经丢了,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至于这两具尸首的身份暂时也无从知晓,但让他们入土为安总不会错。
富姨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套上了神衣,她的气势陡然变得凌人,仰头看了看万里晴空,沉声说道:“特殊时期,挑不了时间了。”
她再次带着郑义掏出他们的小木棍小人偶,又围着土坑插了小旗。
她掏出几枚硬币来垫进了几具尸首的嘴巴处,按理说应该放进嘴里的,但现在尸首不算安详,总不能硬生生把嘴掰开。
富姨单膝蹲在地上,伸出手来为死者梳理着黏在脑袋上的乱发,彻底整理好是不可能了,但总要象征性地捋几下,以示尊敬。
富姨站起身后冲陈志摆摆手:“带着两个小家伙站得远一些,别惊扰了亡灵。”
陈志点点头,赶紧抓着牵引绳领着乌云和陈小花往后撤了撤。
郑义恭恭敬敬地跟在富姨旁边打着下手,虽然不够机灵,但好歹听话。
晴空之下,富姨再次敲响神鼓,浓密的长发随着躯体的颤动而飘动着,粗糙杂乱,气势却格外磅礴。
这次的仪式与以往感觉很不一样,从前的富姨在黑夜中围着火堆威严高喝,像是在和魔鬼抢人,但这次却透着点儿沧桑。
人已经没得救了,那就安稳地送他们离开这里,人死魂不灭,愿他们得到安宁。
富姨依然在高歌,她的舞姿很狂放,这会儿手臂一张双腿一跺,非常像一只发威的熊。
这真不是骂人,而是赞叹,她在试图获取强大的力量帮助死者净化灵魂。
我们退守围城之外,大家都一脸肃穆地看着富姨以人类之躯奋力地沟通神灵,可能是灵界的神,也可能是动物崇神。
至于有没有用,那我不知道。
但这是我们这群人现在唯一能为死者做的事了,尽管素不相识,但还是希望他们死后能够安息。
容远看着富姨,神色十分动容,看得我心里一紧。
“你没事儿吧?可别把你净化喽!”
容远默默闭上眼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睁开:“我没事,就是很羡慕富姨,死亡太让人无奈了,无法挽救,无法弥补,如果能为死去的人服务,真的不错。”
听到他的话后,正严肃观礼的秦晃难得点头应和:“他们很让人佩服,三百六十行,有的行业不好做。”
他的目光在富姨和那三个土包之间游移着。
“以前,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看到和殡葬有关的东西我爸妈都带着我走得远远的,走得近了怕沾上晦气。”
“医院门口总是有花圈寿衣,小时候觉得他们就像一群等着别人咽气的秃鹫,医生和阎王抢人,家属求菩萨保佑,只有他们会盼着赶紧开单。”
“可是后来,轮到我们家了,我们什么都不懂,推着遗体从走廊路过的时候大家都躲得远远的,那个时候就像全世界只有我们家最惨,别人在笑,我们在哭,只有那些做殡葬的人凑上来。”
“他们告诉我们怎么换衣服、摆灵堂、摔盆子,他们什么都不忌讳,一直在说怎么让逝者走得安宁一点儿。”
他轻声笑了两下:“前半辈子对他们避而不及,最脆弱的时候反而只有他们最顾忌家属情绪。”
说完他们长长叹了口气:“后来,我就觉着绝大部分人都值得敬佩,他们可能很多时间都在遭受厌恶,然后在某一个节点突然发光发热。”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佩服他们。”
我听得认真,这些话在我心里转了转,大概都能理解,以前脾气大的时候恨不得让自己看不惯人都去死,不喜欢的东西全消失。
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心态逐渐平和,就像有时候讨厌聒噪的人,但热闹的时候也全靠他们出力。
陈志温吞又磨叽,可大家享受他的细致,光头又烦人又骚气,但……
嗯?光头干啥呢?
一扭头我就看见光头那油亮的脑袋正在我肩膀上晃悠,嘴里还嘟囔着:“诶晒球子的,花骨朵一样的我嘛~马上枯萎掉了。”
我的嘴皮子上下碰了碰,“我n……”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死者为大,在外头不跟他计较。